“天地之大德曰生”、“生生之谓易”,中国哲学的主题是面向生命体命运之展开的本然哲学。生万物之大德呼唤着开物成务的需求,实现开物成务的原则是乾坤并建。
根据两行营卫论的原则,我们将《周易》六十四卦按照二五爻的不同分为乾坤泰否四大族,二五两爻是一个卦的心性,是卦的元德,为卦定性,如同一个卦的基因本质。而生命体将迎与自然世界需要展开自身,那么就如同种子想要开花结果需要依靠外界环境一样,环境影响结果,即“生南为橘生北为枳”,但不变的是生命体为自身的基因属性,不同的环境改变的只是营卫条件,所以不会出现“种瓜得豆”的现象,这就是“敬元德揆营卫”。
生命体的命运展开表现为基因本性与与不同营卫条件的环境之间的接与对待的结果,这体现着乾坤并建的原则。因此,以乾坤并建的视角回顾《易》作者的行文,将卦视作两行命运体,那么我们就可以从基因本性的视角从《周易》的四大族要表达的主题进一步理解两行营卫论。
乾、坤、泰、否可以看作是《易》作者说理体系的四组范畴,二五两爻都为阳的基因属性是乾、二五两爻都为阴的基因属性是坤、二爻为阳五爻为阴的基因属性是泰,二爻为阴五爻为阳的基因属性为否。那么这四组范畴的主题是什么?为什么传达这样的主题?乾坤并建在这里如何体现?
一、并建与否是中西形而上学的本质区别
首先,一个卦画结构由阴阳两种爻组成,阴阳是中国文化中的一对十分广义的范畴,其可表达的含义十分广泛,可以是大与小、强与弱、主动和从动、阳刚与阴柔、明亮与阴暗等等。在中医系统中,阴阳关系还有另一种表现,即阴表示物质承载的、阳表示功能。具体来说如对于“器官”一词,“器”强调的是物质属性,即“形而下者谓之器”,是脏器现实的物质基础;而“官”强调的是官能,即器官的职能,这个职能不是指器官本身的能力而是该能力之于作为共命运体的人体的意义价值,即对人体来说起到何种作用的职能属性。需要注意的是,功能和职能并不相同,前者针对的是该命运体自身,后者针对的是对于共命运体的意义,前者是形而下的,后者是形而上的。
还需注意的是,中国哲学的形而上与形而下是两行关系,在关系中谈两行所以是本然论的;而西方哲学的形而上学则是本体论的。“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按照前面的理解,“器官”就是两行概念,形上之道就是“官”。从道和器的两行关系来看,庄子进一步区分为道观和物观。“以道观之,物无贵贱;以物观之;自贵而相贱”,贵贱关系以形而上之道观之,贵贱相齐,因为差别只是命运体之于共命运体的职能之别,职能和职能不可等量齐观;而从形而下之物看来以自己为主体,其命运展开以自己为乾坤并建之主导一方,因此自贵而相贱。再看西方哲学的形而上和形而下的关系,则表现为彼岸和此岸的关系,是上帝法则和法则下的集合的关系,集合元素之间没有功能的区别,于法则而言元素“有量无质”。这种上帝面前人人平等的关系和两行命运体职能的无贵贱不同,前者是两行撕裂的,是彼岸单方面地绝对支配此岸,上帝可以没有此岸,但此岸不可没有上帝;后者是两行互动的,形而上的属共命运体,形而下的属命运体,二者是相互依存的对范畴,不可割裂。
因此中西形而上学的本质差别在于两行与一行、在于超越与僭越、在于并建与支配。因此一个事物的本质,在中国形而上学中是道器并建的,在西方形而上学中则是理念分有的。
既然乾坤并建才是中国哲学的主题,那么通过易哲学,我们还需要进一步阐明。
中国哲学是两行互动的,互动表现在“并建”,即以生命体展开自身为基本要求,以能动性的主体调动从动性的客体而为命运展开服务,这其中最基本的要求即是营卫。生命体乾坤并建展开自身,就生命存续而言,“坤侧”的待建之物非营即卫。这在《易经》中就以二、五爻为两行命运体的基因定性,以初爻、三爻、四爻、上爻为营卫职能描述两行成物之理。
因此回到《易经》,六十四卦就表示乾、坤、泰、否四种两行命运体展开自身的种种情况,是四个不同的“种子”在不同的营卫环境下的生长结果,是四种基因乾坤并建的展开结果,而四种基因也意味着四种范畴,分别传达了不同的主题,这是接下来需要讨论的。
二、乾坤并建与阴阳范畴
在讨论之前,就乾坤并建问题还需要做一个澄清。乾坤和阴阳并不同,前面说阴阳是比乾坤更为广义的范畴,可以用来表达很多的关系;而在乾坤并建中,乾坤表达的本然含义是主动和从动,是并建的主体和客体的关系。而阴阳表意更为广泛,有时表达的就是乾坤并建,如“一阴一阳谓之道”,有时也不尽然,所以周易中阴爻阳爻两种符号不一定就对应乾坤并建的坤和乾。
对于一个卦,其阴阳之意象和乾坤之实质的对应关系取决于《易》作者的说理主题。以乾坤两族来说,其主题就是乾坤并建:于乾族来说是乾体自身逐渐被坤的一方入侵而表现为乾健之体逐渐病态的过程;于坤族来说是一个有待开发的旧体制以自己为养分,在乾的一方的主导下生成新事物的过程。因此在乾坤两族中,无论阴和阳谁决定两行命运体的基因,乾坤并建都表现为以阳的一方为乾,以阴的一方为坤,都表现阳主导生命体而阴成为待建生命体的资源的并建关系。具体来说,乾族从健康到病态,无论哪个阶段阳都主导着两行命运体,这就如同一个病人无论被病毒如何侵扰,他的自我意识对身体的本质掌控权也不会被病毒取代;同样,对于坤族来说作为共命运体的阴爻共命运体反而是待建之物、是孕育新生命的给养。
再来看泰族和否族,这两族的主题是共命运体与命运体之间的上下并建,乾坤并建在这里就表现为以上行共命运体为乾,以下行命运体为坤。对于两行命运体来说,其面向未来的人文擘画一定是由共命运体主导的,泰和否就表现为两种对立的决策方案。于泰族来说,上行是阴,下行是阳,这似乎意味着上行的从动下行主动,上行要被下行所主导,然而这正是泰族共命运体贯彻服务型社会原则的体现。共命运体是上下并建的主体,上行代表是阴爻不意味着并建的主权的丧失,以泰卦为例,反而是下行社会活力无限,上行社会以不妄为的怀柔之策看似从动于下行实则主动于两行命运体的上下相交,不妄为的怀柔的服务型社会,这就是心术的无为而治,以不伤害下行活力为原则而实现社会厚积而薄发的健康运行,这正是泰族之为通泰的高明之处。而行否的社会则是上行妄为而下行贫弱,表现为上行主导的并建的刚愎自用,因此两行不交不和,于医家来说就是麻木不仁。因此泰否两族的上行无论是阴是阳,都不会改变其作为并建的主导的本质,下行无论是否活跃都是共建的资源。
当然,六爻成卦只是对两行系统的粗略描述,它不足以精密地表达一个两行命运体的林林总总,因此全卦之中并不存在最理想的现实社会,我们解读《周易》要通过行文着重把握作者要表达的主题,只有确立了主题才可将《周易》的内涵澄明化。
综上,乾坤并建本然含义就是以乾为主导以坤为对象的生命展开,而阴阳的意象在《周易》中与乾坤并不本然对应,阴阳与乾坤的关系只有在《周易》作者具体的主题之下才可辨析,因此只有对卦按照主题的不同分类,才能够还原卦爻辞的本然含义,“识辞归族”是我们解读《周易》的基本原则。
(注:本文的表述尚不成熟,意在抛砖引玉,关于该课题的后续讨论见《易哲学院主题讨论之——乾坤并建与两行关系》)